汤池问茶

汤池,我这是第二次来。

对一个地方,一到是巧遇,再到就算得上缘分了。一个人,要是能觅得一处好地方,守着过一辈子,那是前生积了德。汤池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愿意为它积德的地方。

4月9日是个嫩晴天,天上有薄薄的阴。这天,我有幸走进汤池,走进“白云春毫茶叶开发有限公司”,参观,品茗,度过了愉快的茶中一日。

一进公司,主人就献上一杯刚沏好的新茶。这是我今年头一回喝新茶,一杯在手,赏心悦目,凑近杯子口,闭上眼,深深地吸上几鼻子。真香啊!这清香子弹一样击中了我,我瞬间想起香椿头的味道,野小蒜的味道,桃花的味道,柳芽的味道,甚至春泥的味道;这清香让我沉醉、折服、漫漶,最后只能是如泥委地,无收无管。

轻轻地呷上一小口,抿抿,在舌尖上打个滚,咽下去;再呷上一小口,再咽下去,回味片刻。没感觉出来有什么特别的爽,或者说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爽。我不是个细修的人,平时喝茶口味重,一杯茶倒有半杯叶子,久而久之,把舌头喝得像进门时擦鞋的棕毯一样迟钝,像这种淡中显味的寸劲就拿捏不住了。记得庐江,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产一种茶,叫“庐江大茶”,粗梗大叶,泡在水里如青山乱叠,“大茶”经泡,劲大,还便宜,比较适合我这等粗人。

主人邀请我们去二姑尖参观上面的有机茶园。

车在山道上“之”形而上,盘旋迂回,有一种“跃上葱茏四百旋”的豪情。茶园我是熟悉的,我父亲就有茶园,但如此高而广的茶园还是让我有些震撼。总经理赵玉贵指点着对面群山谈他的宏大构想,我感兴趣的是他所说的巢湖最高峰“老和尚包”在哪里,“百花寨”又在哪里。

文人忌登高,登高而百感生,人容易崩溃。站在二姑尖上朝北望,是舒城地面,逶迤的大别山,尾巴一样勾连着鄂豫皖;向南看,万峰插云,茫茫一派,直看得心起沟壑,似山不平。庐江的一位仁兄曾对我说:“庐江山不高,谷不深,所以人的气量狭小,气死周瑜便是明证。”这里看来,是仁兄说笑了。

同来车上,几个人就在谈论,说庐江人文底蕴丰厚,又有传统,领导又都识高见远、儒雅能文,是个文化大县。从作协这一块看,巢军之中,庐江一支可谓兵强马壮、蔚为大观。

二姑尖上有白云禅寺,在一片茶园当中。我颇逗留了一会儿这里,我爱这佛堂的清净。正在一株400多岁的老朴树下打望,一个年轻的僧人悄无声息地走过,对我说,可以到斋堂去用斋,我忙说“谢谢”。掏出手机看,已过十一点半了。

一行人从山上下来,回到公司,又是一杯新茶递到手中。今天我们真是太奢侈了。我想找我上山前的那杯茶,没找到,那杯茶还能喝两开的,这么好的茶,这么一片一片地采下来做出来,可不能浪费了。记得有一次在桴槎山的半腰访问一采茶女子:“这新茶会留一点自己喝吗?”她说:“自己那舍得喝这么贵的茶,每季茶园采空的时候,老板会放一两天让我们采点老叶子回家,自己炒。”说得我心里酸酸的。

出汤池,天已经黑了下来,展了一天的油菜花海,渐渐朦胧,蛙声浮出了水面。车窗开着,夜风吹进来,我靠着闭目养神。妻子来短信“查岗”了。在白云禅寺,我突然有出家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等俗缘未了,手机都离不了,哪能离了尘俗。我这人一向眼窝子浅,一是容易流泪,二是看到好东西就眼馋,比如这汤池,有好茶,有温泉,有美食,还有山寺,就动了移家来就得心思。

这么想着,汤池渐渐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