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站在逶迤的射水河边,看河水婉转而去,忍不住问父亲,这河水到底流向了哪里?父亲告诉我,射水河在赵镇(四川金堂县城)汇入沱江,然后流入长江到达大海。
从那时起,我就想到长江边去,听听长江的乱石穿空,看看长江的孤帆远影。直到今年7月,我才得以来到长江边的李庄古镇,了却了自己儿时的心愿。从川西绵竹到川南李庄,行程近五百公里。路程不远,可是我们却从长江干流沱江的支系绵远河来到了长江干流边,看着浩浩荡荡的长江从我的脚下从容流过,心中默默地呼喊着:长江,我来了!
川南宜宾是长江第一城,而宜宾下辖的李庄却是长江第一镇。李庄古镇的第一可不是浪得虚名,长江李庄段平均水位260米,三五百吨的轮船可终年日夜通航。此江段水深浪小,可供船只直接进港停泊。在李庄的长江边,我们仍然可以看见有汽轮和班轮上下输送旅客,更不用说那些来往穿梭的货轮了。
在一处农家乐安顿下来,已经是夜幕降临了,我们匆匆地去街上吃晚饭。也许距成都这样的中心城市太远,李庄的夜晚显得分外寂寞,冷冷清清的,似乎这里从来没有开发过。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可以看到原生态的李庄了。
那些古街古巷,一色的青石板,整齐的铺板门,朦胧的红灯笼,显得神秘而幽深。手掌在石质的门坊上划过,凹凸不平,用手电筒照亮观察,原来都刻着精美的对联,让人不由得羡慕李庄人的富足与优雅。
终于在长江边上找到一处尚未打烊的饭馆,问其李庄的特色菜,老板介绍说:“到李庄,肯定得吃李庄白肉,不然你就是白来了!”李庄白肉是什么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只见厨师拿出煮好的连皮肉就开始在菜板上慢慢地片起来,一片肉比成人的巴掌还宽,厚薄均匀,晶莹剔透,让人看得目瞪口呆。以前吃过广汉的连山回锅肉,五花肉片成三指宽,我们都觉得大了,今天的李庄白肉简直成了庞然大物。我们只得跟厨师说:“你的刀工我们很佩服,不过肉片太大不好入口,还是切小片点吧!”于是厨师又拿去重新改小再端上来,然后又端上来一碗蘸料。原来李庄白肉就是蘸水肉片,向我们经常吃的蘸水土豆一样。李庄白肉蘸料十分讲究,选用大蒜、辣椒、花椒等一并舂成糊状名为“糍粑海椒”,调上恰到好处的酱油、白糖、味精等各味,作为李庄白肉的蘸料,现蘸现吃,肥而不腻,入口生香,令人叫绝。
李庄白肉原名“李庄蒜泥裹脚肉”,是古时居住在李庄僰人的家常菜。僰人因为沧海桑田消亡了,可是这道菜却传了下来。抗战中期,为避战火,一些文化机构迁到李庄继续做研究。有一天,国立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所长陶梦和博士慕名来吃蒜泥裹脚肉这道菜时,深深地被它的色香味所吸引,赞美之词不绝于口。老板趁机让孟所长取个好听的菜名,孟所长沉吟半晌说:“这道菜讲究刀工,而且作料也很独特,蒜泥必不可缺,就叫‘李庄蒜泥刀工白肉’吧!”
老板听了,禁不住拍掌叫绝:好一个李庄蒜泥刀工白肉!妙,妙,妙极了!从此以后,“李庄白肉”就一直叫了开去,成了李庄的一张美食名片!
因为黄金水道的缘故,李庄占尽了天时地利,成就了今天的饿喧嚣和繁华。多年的积淀,先人们在李庄留下了席子巷、羊街、螺旋殿、魁星阁等保存完好的古街古巷和民居,这些都成了李庄人不可多得的文化遗产。
席子巷过去是加工、出售草席的地方,前店后厂,60米长,2.5米宽,青石板路面。整条街都是一楼一底的木建筑,穿逗结构,二楼清一色的木挑吊脚楼,上有屋檐,这一来就把不宽的街覆盖了,街两旁的檐口仅40厘米的距离。站在街市往上眺望,仅看见一丝天空,故而席子巷又被称作一线天。这一条青瓦遮挡阳光雨水的小街,也遮挡了外界的喧嚣,人们不急不缓地过着悠闲的日子,挑水的,拉车的,摇蒲扇的,步履都那么舒缓。席子巷的特异之处在于各家各户的大门外都有另外的成人腰部高的半截木门,我们观察了半天也不知其意,索性问一门外闲坐纳凉的老妪。她说:“这叫腰门,又叫二门。过去大户人家的小姐,受封建礼法约束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女眷们要做女红,关上大门吧光线不好,打开大门吧这又是临街过道显得不雅。于是就想出了折中的办法,做成腰门,光线可以射进来,而女眷们也可以与外界保持一个沟通,看看熙熙攘攘的市井生活。当然腰门对家里饲养的猫狗也是一种关栏。”想不到小小的腰门还大有文章,这真是不虚此行。
抗战中为避战火,中国同济大学、中国营造学社等文化机构相继迁来李庄落户,一待就是六年。我想他们也许正是看中了李庄深厚的文化积淀,来给人文荟萃的李庄锦上添花,使李庄在全国名镇中又留下了独一无二的抗战文化。至今,那些大学使用过的建筑还完好地保留着,只不过人去楼空,让人顿觉沧海桑田之感。
其实这样的情形在李庄还不少,那些大户人家的院落也是这样,都有近两百年的高龄。墙壁虽然斑驳不堪,然而那种大家气度、历史的厚重却扑面而来,只不过室内都空空如也,甚至积满了蛛网和灰尘。这就是李庄开发上的滞后了,游客来了看什么,他们是不愿意带着遗憾回去的。也许李庄是栽好了梧桐树,专等金凤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