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好远好远。

冬生三天没米沾牙,眼早昏了。山墙边的老榆树干,斑斑驳驳,树皮搞得差不多了。还剥几片吧,树是顾不得了。放到门旁边的石臼里,刀把儿捣捣,蘸蘸水,总算捏个软软红红的团子。

月亮踏着山间的羊肠小道,镗镗塔塔地爬上山头。月光朦朦,如诗如画。

呼噜呼噜,肚子疼起来了。稀是忍不住的。茅坑就在屋后。刚过墙脚,就不行了。将就点吧,对着屋檐沟就是一梭子。

什么声音?一条狗正顺着长满蒿草的屋檐沟悄悄爬来。狗也饿了,馋着呢。别急,稍等会儿。哎,真不动了,眼里闪着两道寒光。眼光不对呀。坏了,是狼!

冬生头发全站起来了,血都冲到脑子里,他一下子明白了狼的意思。“完了。”他心里一咯咚。

真的就这么完了吗?小时,跟老子打猎,豹子抓伤了胳臂,没完;抗美援朝那阵子,被鬼子咬掉了一只耳朵,也没完;春上,女儿病死,妻子饿死,自己凭身好骨架,还没完。难道今儿个就这么完了?据说,前面还有好光景,恐怕熬不到那天了。

狼等不急了,终于冲过来,对着冬生喉咙就是一口。

冬生一偏头,狼扑了个空,前爪正好落在冬生的肩上。死的恐惧和生的欲望,使冬生爆发了一股勇气和蛮劲。他一把抱住狼的脖子,用头顶住狼的下巴,拼命地往墙上抵。狼的前爪抓破了他的肩,后爪蹬破了他的肚皮,鲜血殷殷往下流。而冬生全然不顾,眼里只有仇恨,只有怒火,只有歇斯底里,脚趾抠进土里。

冬生松下时,狼早死了。他一屁股靠墙坐下,一阵昏迷。

醒来,他咬紧牙关,一步一步,把狼拖回家。拿刀剥皮,刚梭了三刀,队长来了,眼里射出两道寒光。

“冬生!你狗胆包天,竟敢杀人家的狗!”

“不!是狼!”

“什么狼?拿来!”一把夺去,拖着就走。

冬生想追,头一晕,栽倒了。他趴在地上,扬起一只手:“狼!狼!狼——”再也没有站起来……